1
从三色猫酒馆到内城区,感觉到的中立城气氛确实在渐渐变化。随着日头逐渐升高,无论玩家还是NPC居民都开始对过多亮相的巡逻队产生了疑惑。在告示栏前围观强化治安通知的人群中更产生了魔物要攻城的谣言。
各种不安迹象加起来形成不祥预感,而这份预感终于在找到月照家族据点百合馆的时候变为现实。
百合馆前庭花园里走出了一名身穿湛蓝板甲的青年。走出铁栏大门后,他立即与等在门前的几名男玩家小声说话,直到我和深蓝走到旁边才抬起视线,放松表情。
“常玖居然会逛到内城区,真少见啊。喔?!旁边这一位是?”
“她叫深蓝,应该是翠儿正教家族的成员,我在帮她找人。”
看见朱利的表情一瞬间从见到美女的惊喜变成苦闷,我和深蓝都立即意识到事情正向最麻烦的方向发展。
要做的只是做最后确认:“朱利,老实说吧,我认为平常天上下刀子你也不可能活着从月照家里出来,她人呢?”
“总之是联络不上。”朱利叹着气说,“阵营有重要事情必须通知到每一个据点在圣十字城里的家族,唯独百合馆家族联系不上,上头让我来看看情况。”
“然后什么情况?”
“非战斗的女孩都在。她们说月照昨晚和另外九个女孩很早骑马出去了,说什么去解救一个被无耻之徒握住弱点的可怜女孩子,出城之前先教训无耻之徒一顿。”
“她丫的,看我之后拿什么堵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算啦算啦,我知道是月照看上小花,带人准备去抢‘不死鸟祝福’。常玖,昨晚你见到月照了吗?”
比起私怨,朱利还是以阵营的事情为先。事情麻烦到这地步我也没心情再打岔,指着深蓝说:“月照来旅馆堵我门的时候正好碰上她被她家的……家长?拿剑追着跑,我俩逃掉之后月照就和她家长打起来,再然后她发现家长早上没回家。”
“喔喔。于是你们想有可能是月照把人PK了,又或者抓了,所以找到百合馆问?”
“没错,之前还是这样想的。”我稳稳地先卖个关子。
“之前?”朱利皱起眉头。似乎一时想不出我和深蓝除了找月照要人,还有什么事要找月照。
见朱利上钩我再慢慢说:“先听听守序阵营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传达吧,来之前我和深蓝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深蓝眯着眼点点头补充道:“劫狱的。”
“你们……”朱利忍不住流露出意外表情,随后叹一口放弃的气,“之前不是发生了NPC出动军队袭击我们阵营物资车队的事情吗?那件事阵营在提交照会的同时也派人暗中调查。”
“唔嗯,然后?”
“然后发现有个来历不明的集团在该国王都活动。”
“再然后,同样打扮的家伙昨晚来到中立城。”
“……正是如此。”朱利没有追问我们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只是叹息着说,“到底是不是他们在背后煽动NPC势力,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如果一口咬定是他们干的,他们又未免太招摇了些。穿着奇怪的服饰,接受总督府迎接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城。”
“或许人家有把握跟玩家对着干呢?”深蓝反问道。
朱利不解:“难道他们掌握着让玩家不自然消失的方法?”
对于深蓝立即投来的疑问目光,我爽脆摊开双手:“玩家会消失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常玖被召唤来的时候已经是游戏中盘,没经历过初盘开荒没听说过很正常。”朱利转身看了看身后几名男玩家,见他们点头后再回身说下去,“玩家会自然消失在老玩家之间是公开的秘密。说明之前我想知道,常玖觉得游戏世界怎么样?”
“挺不错吧。钱算比较容易挣,平常可以打怪玩,没事做还可以找NPC秀优越。那些在原本世界会被人说是中二病的幻想,有心去做大多都能实现,而且没人笑话。不用烦恼人生前途之类复杂问题这点很关键。”
“像是乐园一样?”
“嗯,有时会想天堂也不过如此。”
“这里其实就是背负者们的天堂,像什么世界的童话里,快冻死的小女孩从火柴微弱火焰中看到的幻景。”
朱利想装作轻松地笑笑,结果却变成沉重的笑容。
“游戏世界到了时限就会终结,然后重开。一开始时,玩家从等待大厅前往游戏世界各个角落,身上除了初始装备一无所有。食物、水、乃至家族的家人。开荒阶段经历的辛苦不亚于他们之前的人生。跨越过开荒阶段的辛苦,与家族的家人平安重逢,然后凭自己双手努力获得归宿。做到这一切,向往寻常幸福的玩家便会由衷感到满足,重新燃起对之前失败人生的希望。到了那个时候,玩家就会自然消失,没有人生可言的神族则会消灭吧。”
听朱利说的意思,就好像是……
“玩家的自然消失是回到原来世界继续之前的人生?”
“没错。老玩家们从诅咒维持着原本状态的意义推测的。”
“那我加油在下一轮游戏开始之后消失掉吧……”
深蓝好奇问:“常玖大神的愿望也很普通吗?”
“充其量和‘交一百个朋友’差不多,解决掉怕主动与别人接触的毛病,我觉得差不多。和其他家伙相比,我之前的生活根本是脑残模式。很普通地父母健在,很普通地不用怎么为家庭状况担心,很普通地去学校,唯一的不普通全是自己胆量问题。”
听我说完,深蓝目光又开始飘向什么也没有的围墙根……
她这反应几乎等于宣判我无期徒刑……
“不是吧……?”
深蓝没有回应,倒是朱利点点头:“深蓝小姐果然是神族。既然常玖不知道自己的问题,让我来说吧,早点知道也好。平常没人会主动跟常玖搭话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的灵魂本能知道,靠近常玖深藏于灵魂中的秘密会被剥得干干净净。”
“别把人说得好像是天生就爱抓别人弱点的坏人一样啊……”
“事实上常玖的灵魂里确实有一部分正在坍缩。灵魂是记忆的载体,常玖那部分灵魂继续坍缩下去,总有一天会变成强度难以想象的奇点吧。失控的时候,你就算不愿意也会从身边其他人那里读取记忆,最终可能会变成读取整个世界,所有生物的记忆。”
不可能吧,这种事……
“我以为只有自己得过中二病,没想到朱利居然是现役中二病。”
但是朱利没有理会我的玩笑:“很遗憾常玖,为了保存现存生物的记忆,星灵偶尔会制造出像你一样的存在。我的世界也有,无论他们如何转生,记刻在灵魂里的记忆都不会消失。”
“……那些家伙最后怎么了?”
“因为被人们视为毁灭的征兆,要么被流放到其他世界,要么被杀。就算让他们平平安安生活,灵魂记刻着大量记忆也迟早失去人心。常玖算幸运的,玩家在游戏世界里不会衰老也不会真的死去,至少不用担心自我意识因为转生产生混乱。”
死了之后可以保留记忆转世虽然不错,等多转几次成吨的记忆混在一起这有点恐怖了。总而言之!
“现、现在关键是月照和她家家长失踪的问题,嗯,让我们重新正视问题。”
朱利顶着一副“我明白,我全明白”可恶表情用力点点头:“刚才说到玩家会自然地消失,所以我想,那个来历不明的集团是不是掌握着强制让玩家返回原本世界的方法。”
“那不可能。”深蓝立即断言,“如果玩家自然返回原来世界是游戏法则造成的现象,他们想强制让玩家返回,必须先解读出游戏与游戏世界两个法则,然后才能举行仪式魔法送返玩家。与其举行麻烦透顶的世界级仪式魔法,直接干掉玩家还比较快。玩家也不可能乖乖站在仪式魔法的圈圈里等魔法完成啦,至少白痴老虎她不会。”
“那就是他们掌握着必定能让玩家无力化的手段?”
“说实话,他们搞了什么鬼,到这里途中我心里就已经渐渐有数啦。玩家是‘降临’到游戏世界里的,没错吧?”
“嗯,对于NPC来说,连非战斗玩家都是半吊子的神明。也正因如此,善良玩家很容易得到NPC帮助与尊敬。”
“所以说不是有那个吗?专门对付高阶存在的仪式魔法。存在越高级,力量被削弱得越厉害的那个……我那边叫九原封魔阵。朱利的世界有没有类似魔法?”
“啊啊,有个叫‘落神曲’的咏唱式仪式魔法。特定人数、特定时间咏唱特定的源语言。复杂程度也相当高。”
“假如有巨大魔力支持,仪式魔法许多仪式步骤都可以省掉吧。道理跟一袋子银币砸出去,就可以省去讨价还价功夫一样啦。”
“确实,可是巨大魔力来源?”
“那不是?”深蓝指向远处直径足有上百米的神木白色树干。
朱利看了忍不住捂住额头:“中立城全在神木魔力覆盖范围之内……”
“于是该怎么办你应该懂的?”
见深蓝对着朱利的头疼模样嗤嗤偷笑,我忍不住开口问:“高端部分已经讨论完了?”
深蓝坦然点点头:“对,现在讨论到应该叫多少人来拆总督府。”
“还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总督参与在内,凭我们手头上这点线索,很难说服阵营联合发出召集令。假如找到失踪的女孩们下落,想办法取得她们的证词……”
顺着朱利的话想下去,我想到个问题:“到时中立城就不是玩家与NPC共管的城市,而是变成玩家城市了吧?在那群黑色斗篷煽动下,暴风群岛已经出现攻击玩家的国家,听说玩家把中立的圣十字城给占领了,其他国家会怎么想?”
“听着好像挺复杂的,这部分你们聊。”深蓝快快退后一步。
就算是神也有擅长与不擅长的部分,朱利没有强求深蓝参与,闭起双眼抱手沉思片刻:“常玖觉得不明集团招摇进城的目的是……设计让玩家攻击中立城的NPC势力,使其他NPC势力人人自危?”
“事情进行得顺利的话,把圣十字城的玩家一锅端给其他NPC国家看的可能性也很大。‘绝不亏本’可谓是诡计的基本。”
就像月照团灭队友之后把沙贼带回来,即使不能背后捅我一刀也能迅速结束副本。
朱利很自然地顺着话头问:“那怎么办?”
“黑色斗篷非要把我们跟NPC势力扯上关系,我们只盯着他们不就好了。凭空给他们捏造一大堆事实,把总督府包围起来让总督交人。同时抢在他们之前发动舆论攻势,就算事态演变成把总督府拆了,道义还在玩家这边。”
“于是只要防住他们狗急跳墙……”
“这事就算结啦。毕竟黑色斗篷要把总督府推到前台,找月照她们我相信不难,要救恐怕就有一定难度。因为她们是总督府依法抓人的‘事实’。这样一想,他们光是把抓到玩家的事实曝光就能对诸多NPC国家产生不小影响力……”
“想办法先悄悄把人救出来?”
“那朱利你想啊,冲我说干嘛。我只答应帮深蓝找她家家长而已。找到人接下去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她们一堆是守序阵营家族,一个是翠儿正教家长,都和我这闲云野鹤没什么关系。”
先不说我脑袋里究竟抽了哪条筋去救两只恶魔,人家明摆着有个玩家专杀魔法,人不多悄悄地正适合给黑色斗篷们多加几个“事实”。
不想我大脚踢开的皮球却给深蓝稳稳接住:“复杂的事情好像说完了,常玖,说到‘悄悄的’你肯定比我们有办法啦。比如说那个……变身术?反正把人救出来你就是翠儿正教的荣誉主教啦!”
“那玩意管饭么……”
“白痴老虎只会对我凶啦,你来玩她一定包管三餐,过夜房间肯定也是最好的。”
朱利也在旁边加把劲:“常玖,现在正是难得卖月照人情的大好机会!”
“新雪不怕,往后去翠儿正教串门起码还有深蓝会招待,我怕月照是‘干掉你就不用还人情’的恶魔比较多。要是往后她想起欠我一回就上门杀我一次,谁受得了啊。”
“…………”
“…………”
听到我提出的可能性,朱利与深蓝同时把目光移向别处。沉默了半晌,最后朱利重重拍拍我肩膀:“兄弟,告诉你一件好事。越是难缠的女人,搞定之后娇得越可爱。”
月照身上没有娇属性也是白搭。
2
※
阴暗潮湿的地牢是关押危险重犯首选,到了地牢里就无分男女,所有凶恶犯人全部锁在单独囚室。
两名少女的处境稍稍有些例外,她们关在同一间囚室,同样被钉在墙上的锁具扣住手腕脚腕,身上套着层层纯白光圈式的禁锢魔法。
如果是平常,类似单体定身只需被定身者少许血液就能破除,但现在她们连活动一只指头也觉得困难。
虽然可以咬破嘴唇、舌尖,不过那样做到最后也是无济于事。
囚室两侧沉默站着八名身穿黑色斗篷,气氛犹如怨灵似的男人,少女们对他们白色覆面之下的相貌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是由NPC士兵护送进城,会使用让玩家一瞬间无力化的奇怪魔法的人物,仅此而已。
彼此视为劲敌的两名少女从昨夜开始便没有对话,她们一开始都觉得,决斗中拿这些诡异人物作为牵制的事情不至于很大。
玩家向城市缴纳特别高额的房产税、奢侈品消费税与贸易税从而获得司法特权,以往类似事件最多课以高额罚款,城市方很快就会把人移交给阵营联合裁决。
但这次,从遭受拘押开始,已经超过了大半天。
为此,相貌仿佛刀剑工艺品般精致的金发少女再也忍不住:“喂,叫做月照还是什么的,你不做点什么吗?”
“你觉得比我行就跑个我看看。”月照轻哼一声,动动手腕弄出锁链声。
“我没有说谁行不行,你不是被哪个阵营捧在手心的有望新星吗?怎么不叫那些男人通知你的后台把你弄出去?”
“他们这有打算的话,阵营联合很快就会来人了吧。”
“有这打算?”
月照对新雪实话实说:“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NPC拥有瞬间将玩家无力化的技能。”
“是不是你孤陋寡闻?”
“当时你难道没有存在遭受排斥的感觉?”
“除了魔力快速流失的恶心感觉之外,没有其他感觉。”
“所以说凡人就是愚蠢。”
“什么?!……不是,身为什么神的你既然知道,怎么第一时间在NPC面前跪下?真难看。”
对话演变成互相嘲讽之后,月照没有让争吵进一步升级。在刚才对话中,困扰她整晚的问题答案突然浮出水面——使用奇怪魔法的诡异斗篷目的究竟为何。
“我要求见阵营联合守序代表,或者相关负责人。”
“…………”
对于月照用平静声调提出的要求,囚室中八名负责监视的黑色斗篷诡异男人只是投来短暂的一瞥,无人做声。
月照不管新雪的惊讶目光,继续试探道:“果然是这样吗,总督终于盯上了装满玩家税金的玻璃盒子。”
“…………”
“说得太简单了,在暴风群岛唆使愚蠢国王与玩家为敌的就是你们吧,风雪高地秩序阵营据点被迫迁移恐怕跟你们也脱不了关系。听到传闻的总督急急忙忙请你们到中立城制造事实,据此与玩家阵营联合交涉,争取在共治中取得更多权益。”
“…………”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请错了狼。你们的目的不止如此,我猜猜……向世界显示玩家并非无敌?还是说,顺势将圣十字城的玩家全部消灭?”
即使只有一点点,在新雪惊疑“竟有这样的内幕”的时候,黑色斗篷男人们怨灵般的气氛有了变化。月照感觉就算不中,与事实也不会差不太远。
又经过漫长的沉默,月照终于确信黑色斗篷男人们不会回答任何问题。力量与自由都被夺取的情况下,她不可能独力把消息传出去。原本有可能见上一面的阵营代表,会变成确认的代价变得见不到。
月照迅速计算着黑色斗篷们此后的行动:为了激化总督与阵营联合的矛盾,他们事必要让阵营联合确信人被总督扣住不放。知道人质猜到目的之后,不放阵营联合代表进地牢,他们又会用什么方法放出使阵营联合确信的消息?
夸大事实,故意作出强硬拒绝会面的姿态,再向急切想知道她们情况的玩家卖破绽,使玩家可以轻易潜入地牢吗?
反复推敲几次可能性,月照下定决心用回应祈祷的神谕方式与新雪联系:
(不要出声,只要抱着强烈想法回答问题就好。)
脑海中突然响起月照严肃的声音,新雪露出短暂的惊讶,但她还是立即装作合眼休息把强烈想法传回去:
(怎么,打算逃了吗?)
(没错。但是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还不够,发现你一晚上没回去,那个蓝**人会来找你吧?)
(什、什么情人!那家伙才不是!)
(现在我对那个没兴趣,她会不会找?)
(敢不来看我过后怎么收拾他,总之先给他三个砍头选项让他自己选。)
(他?)
虽然一瞬间对新雪对深蓝的人称代词感觉疑惑,月照没有深究下去,继续传达意念:
(你确信叫深蓝的一定会找你?)
(应该会找……不,一定会找的。)
(如果她以某种形式潜进地牢,你有信心向她准确传达出越狱信号吗?)
(唔呒……很难说。因为她是个笨蛋,很可能会把信号误会成其他意思。你那情人又怎样?)
(情人?极地王国你见到的那小胡子男人,和昨晚逃跑那软绵绵少年是同一个便利杂役,他不可能会找来。阵营成员有可能会潜入地牢,但我对那些家伙没信心。因为世上只有三种类型男人,无能的,变态的,以及装模作样的。)
(真巧,我认为只有无能的、平庸的与变态的三种。)
两人对惊人相似的认知都不觉得意外,从见面那一刻开始,她们就知道自己为何讨厌对方,现在更加确信,看对方不顺眼单纯是同类相恶。
至于以后会不会臭味相投,眼下只关心怎么脱身的两人都没去想。
最关键的问题还未解决——
(就算笨蛋东西潜进地牢,我觉得他不太可能靠得近这间牢房。类似的魔力快速流失恶心感觉在原本世界我也遭遇过几次,看你受到的影响比我严重,不出意外是同类型魔法。)
(具体效果?)
(存在越高等,受到的影响越厉害。与穿着衣服游泳一样,衣服越厚,越难浮起来。所以即使他来也没用,他来只会吃苦头,翠儿也跟着吃苦头。)
(以前你们怎么破解?)
只要是魔法就有解除方法,魔法说白了只是幻想法则产生的现象,与物理现象道理一样。
就像知道“将水加热到达一定温度水就会剧烈汽化”的物理法则,采取把热源移走、加入大量冷水等手段沸腾现象都可以中止。弄清楚对方使哪段幻想法则产生现象,中止魔法现象发生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月照相信新雪既然碰到过同类型魔法,应该知道怎么解除,然而没想到新雪却给出一个意外回答:
(当时因为不知道对方调用的是哪段法则,我们一大群人顶着效果掩护笨蛋东西把世界法则全部扫一遍。就算世界法则再怎样相似,地牢守卫不可能站着等笨蛋东西解读法则。)
居然不是从阵式构成上想办法破解,而是从根本上破解……月照之前只意识到深蓝不是寻常的神族,完全没想到深蓝可以触碰到世界的根基。
世界一切事物,从气温气压到人们使用的魔法,每一个生命诞生,一切的一切都是世界法则所产生的现象。其中一个法则发生谬误都可能使所有现象产生矛盾,继而混乱、崩溃。
深蓝能触碰到世界法则,意味着她可以决定一个世界的生死,那样的神绝非人们借历史人物虚构出来的神明可比。即使有人指证深蓝是瞄准实现愿望唯一资格的入侵者,月照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但当前问题是……
(深蓝一个人破解不了,多一个人怎么样?)
(笨蛋东西一来马上会被那些变态男人发现吧,他们能让笨蛋东西潜入两次?除非一开始就有人跟笨蛋东西一起来,还要是身手不错的家伙。)
身手不错的家伙……不知为何月照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的常玖。
带着漠然的表情,开着圣光抗性诅咒光环,从后方突进到圣祷系与法系中央施展剑舞术奥义“神影十二连”,瞬间使自己进入无法锁定状态。等推野外BOSS的团队回过神的时候,连BOSS在内,全部笼罩在狂信者五十级大招“神话封印”冲天而起的圣光中。
圣祷、法系瞬秒,残血浪系与半血战系都没有逃出接下去流光似的剑影。
那样的身手可以轻易在阵营中获得很高地位,但因为身负着令人本能畏惧的诅咒,常玖至今仍在四处乱逛。恐怕现在也在冒险公会大厅里,畏畏缩缩像个新人似的向招募人手的团队搭话。又或者……正跟三色猫酒馆那几个女孩去看房子?!
明明就是常玖!
就在月照认定常玖不会与深蓝一起的时候,囚室外远远传来看守的大声喝问:“前面是关押重犯区域,上头已经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你们来干什么?!”
“那、那什么,上头派我们确认一下她们现在的状况?”
“是这样啊,手令呢,给我看一下手令。”
“欸……手令啊,有,当然有,等我找找……阿蓝总督的手令在你那吗?”
不会吧?听着没有男子气概,根本可以说是软绵绵的声音怎么可能……在这里?
月照难以置信,令她更难以置信的是后面一把清脆女声这么回答:“没错,是在我这——劫狱的手令!”
※
3
深蓝双拳左右开弓,监区铁门前盘问的两名狱卒便飞起三尺重重撞上铁门,晕死过去。
比起法系女玩家用拳头打晕人,听闻动静赶来的守卫数量让我更无奈:“深蓝,化妆成小兵悄悄潜入的概念就不能维持到最后一刻?”
“反正不差那几秒钟啦。”一身骑警打扮的深蓝迅速看看铁栏门另一端,接着放心点点头:“就在这干吧,常玖拜托咯。”
由于铁门还没打开,重犯区域的看守只在过道中远远排出人墙,需要对付只有闻声从重犯监区入口与上层普通监区赶到的看守吧。
在深蓝进入弱化玩家魔法影响范围,解读魔法原理的时候,不让NPC看守在她身上捅几个窟窿就是我的工作。
反正最后不管有没有的罪名都要给黑色斗篷那伙人套上去,破解掉他们对付玩家的王牌魔法,闹不闹出动静已无所谓。
唯一的难点只是整整一层都在奇怪魔法影响范围内,置身其中感觉就像是校运会上拼尽全力跑完一万米却是最后跑完那般,各方各面都非常恶心。
到地牢最下层只是走过一段,还没有做什么额头便冒出虚汗,我不由得问:“要多久?”
“等等才知道?”
“为什么是疑问句!”
对话间,深蓝身体浮空两尺,身体四周浮现出无数光粒,之后光粒逐渐凝聚成一条条七色流光彩带。
“当然是因为现在才开始啊!”
等深蓝回答完,宛如缎带的带式魔法阵突然射向四面八方,前端像是穿透了空间,直直没入暗红裂缝里面。继而十二条带式魔法阵统一从前端开始镀上银蓝色。
这幅奇幻景象吓住了正要扑近的看守,我趁机解除特性技能,从包裹列表里换上两把月光短剑。
月光短剑剑刃部分比长剑短了足足一半,因此比长剑适合狭小地形,又不会一拉一大条伤口,更容易留手。
等看守回神发现深蓝不会攻击时,我已经顺着走道用剑柄敲翻了六个人。
看守各项参数在士兵类NPC中都只能算是中下水平,简易情报上显示有三个头盔标志的站在最后面光呐喊不上前。上前的只有一个两个标志,攻击动作破绽四出,刀剑走向就跟故意偏掉没两样,平常的话一口气来十打,然后再追加十打也没问题。
说到底只是平常……
用右剑柄狠狠砸扁第十六个看守的蒜头鼻之后,我终于对“浮不起”感觉有了体会——明明耐力计量表看有长长一大段,想使力气却使不上,全身沉浸在近乎绝望的无力感中。
目测堆在昏暗地牢走道上的看守数量还有三打……
反手给第十七人下巴一剑柄后,我终于抽出空大声问身后:“还要多久?”
“快了,已经找到有关高等存在这部分。”
“说真的,快点!”
“呜……其实我现在很想夸自己的坚韧意志力啦……顶着白痴老虎用剑身反复拍打似的眩晕解读十层万花镜似的法则。”
“别说,听了就想吐。”
“我现在就想吐……呜咕。”
“别真吐啊啊啊啊?!”
看着踹中肚子踹翻的第十八人嘴里喷出马赛克,我慌忙吞一口空气进肚子。如果没有血腥过滤,就算没有想象绝世美女呕吐的模样,看到那马赛克的真面目我估计也跟着吐了。
感觉比校运会跑完一万米得到最后一名,又被叫去参加班级四乘八百米接力赛还要恶心。在第二十一人胸前浅浅斜划完一剑,小臂已抖得比游完冬泳去吹风还激烈,视野跟着开始模糊、摇晃。
“……不行了,我可以投降然后躺下么?”
“不要啊啊啊啊,都到这一步了,不成功白痴老虎一定会宰了我的……呜呜呜……”
哪怕深蓝哭得梨花带雨,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代表我闪避能力的防御等级参考数值原本是两千二,此时变成红彤彤、极其好意头的“777”。再抬眼看看迟迟未上前的第二十二个对手,耳边立即响起中奖音乐幻听。
戴着白色覆面,又高又瘦的黑色斗篷正提着两支短镰慢慢穿过三打看守走上前来。
瞄一眼简易情报栏显示的目标等级——五个骷髅头。
“喂……这家伙居然是不死生物啊?!”
“……诚然。”黑色斗篷用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回答道。
“用词还挺古风的……让我想起原来世界东边那些家伙。”
这关头深蓝竟然眯起眼发表感想,我赶快吐糟她:“没时间给你想当年!貌似精英BOSS的家伙出来了你还不赶快!”
“呜……马上就好,常玖千万要抗住……”
“按照五阶精英BOSS的伤害值计算,这身装备我的生命值只能抗五六下。”
五六下还是乐观估计,要是第一下就被击中要害,出现重伤状态总共只能挨三下……
在平常防御等级参考数值两千二,招架、格挡反击技巧练封顶的状态,单挑精英BOSS绝不在话下,可是现在招架、挡反技巧必定与防御等级一样被奇怪魔法弱化得惨不忍睹。
而黑色斗篷白覆面慢慢走近的身影,在不断晃动的视野中看来分外像鬼。
——拖点时间。
冒出念头的时候,我嘴上已经在流利说着:“等等,稍微等等,那个什么……好歹给点时间加个BUFF(增益状态)。”
黑色斗篷的回答当然是——径直化为一道黑影。
——铮!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招架,听到短镰与双剑相击发出的金属鸣响时,视野里只有一片惨白。等后背传来钝疼,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黑色斗篷的突进技击倒在地。
取回身体的控制之前,朦朦胧胧中听见连续十几声清脆碰击声,随后响起深蓝的慌张哭嚷:“快、快快快站起来,常玖!要死了!我快要死啦!呜……快点啦……”
睁眼只见深蓝正用新形成的四条七彩光带抵抗着黑色斗篷双镰猛攻,表面看上去不像有事,但那十二条前端**暗红裂缝中的光带正一暗一暗地趋向消失。
我迅速确认状况——
手上两把月光短剑掉落到看守堆前面,去捡的话,必定使失神看着BOSS与深蓝单挑的看守们回过神,然后遭致一通乱砍。
即使两把月光短剑在手上,单靠物理伤害很难干掉黑色斗篷大几千生命值。
自己无法与黑色斗篷站桩对砍,甚至挡不住一击。
——明显只有直接上大招!
我装备上两把月光长剑,一边撑起身,一边问:“深蓝,你生命值多少?”
“三千八?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总之快、快快快点接力!”
深蓝话音刚落,阻挡黑色斗篷双镰猛攻的四条光带其中两条砰然粉碎,重新化为光粒消失,我唯有短促提醒她一句:“等下咬紧牙关。”
不管能不能顺利施展,我拼命控制体内魔力游走到四肢每个细胞,极大增幅身体能力,通常瞬间完成的步骤弱化状态居然花费了将近十秒。在这十秒内深蓝的抵抗光带只剩下最后一条。
眼看着深蓝最后的抵抗就要消失,黑色斗篷终于因为“狂信者之力”圣光威力祝福技能的魔力波动暂停攻势,白色覆面转回我这边:“汝之所欲为何……”
等它问完,我已把魔力注入脚下,发动本体范围圣光抗性诅咒“神荫封印”,两把月光长剑更有昨晚矮人工匠帮忙附加的满级圣光祝福。
因此,黑色斗篷的问题用两个字就能回答——
“秒你。”
“妄想……”
低沉而冰冷的声音还在途中,黑色斗篷再次发动仿佛原地消失般的突进技。
然而,这次它突进的跨步动作在我眼中就如慢镜头一般,我比它快,要快得多!
右一,上腹、扫!左一,腰、削;右二,背心、砍;左二,后腰、刺!
交错左右开弓四剑出去,最后的左剑后腰突刺剑身喷出纯白光圈,圣光抗性本身已是负的黑色斗篷在落地瞬间便半跪下去。
“附魔……”
比起月光长剑造成的四道红色伤痕,在“狂信者之力”与“神荫封印”同时作用下,满级圣光祝福引发的圣光打击才是致命伤害。
如果不是在弱化玩家的奇怪魔法影响下,黑色斗篷落地之前剑舞术大招“神影十二连”还能冲上两个来回,运气不错的话,同样伤害或许能跳出好几个。
而弱化玩家的魔法造成影响还不止这样,“神影十二连”只冲一次便结束效果,我与黑色斗篷的距离拉开得有点不妙!
在这关键时刻,我想到深蓝是元素使之前,是个法师:“深蓝圈住他!然后咬紧牙关!”
“咦,连我一起的?!”
“没事,全场一起的。”
听我这么一说,三打看守顿时回过神,一起鸡飞狗跳。
在玩家弱化魔法影响下哪里还能全场,幸亏我为了保险冲到禁锢魔法光圈套住的黑色斗篷身边,双掌按到地面展开的狂信者大招“神话封印”魔法阵半径仅仅只有一米。
在动摇地牢的轰然巨响中,“神话封印”半透明光幕里面也仅仅只有我和黑色斗篷。
加上“神荫封印”的圣光抗性诅咒,圣光抗性负到封顶九十五,总共受到将近两倍半“神话封印”伤害的黑色斗篷自然沉了,我也因为一点五倍伤害与圣光打击造成的异常沉重感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深蓝还在与法则搏斗,看到她身边那些光带恢复出一点光芒,我努力举起右手:“就是这样,我先死一死。”
“别死啦,人家再来两件危险斗篷怎么办?”
“装死。”
“那是你吧!我是问我怎么办……呜……真的来了。”
在深蓝的哭诉声中,重犯监区那边阴森森的走道拐角出现了十六件黑色斗篷。
大概是负责看守女孩们的家伙吧,与刚才交手的不同,简易情报栏显示他们标志是带着椭圆形的头盔。不管种族是兽人、半兽人、亚人、高等精灵、鸟人还是翼人中的哪一个,总之是广义上的人类。
目测他们要通过长长的走廊,还要判断出深蓝是否有威胁之后才打开铁栏门,但关键的深蓝却是这样子:“不行了,弄不懂这部分,头好疼,好想吐,干脆我也装死吧……”
“别装死,赶快啊!!!”
解读工作似乎已经完成,深蓝一边收回众多光带,一边说:“可是实在弄不懂啊,很有可能对术式产生反应的幻想法则有两个……常玖,我说关键字,你认为是‘否定神恩之人’,还是‘驱逐不信之人’?”
这么高端的玄幻我怎么可能知道?夸克、量子之类还能拿网上看到的扯几句。
“很关键?”
“关键到两个阵式完全不同!要不咱们先撤……”
“……我等你来救。”
生命值只剩一小段,陷入虚弱状态的我绝对跑不动。为了让玩家人质被总督府强硬扣押的事实看起来更真实,他们只会放还能跑的深蓝回把情况带出去。
明明已经顺利守到深蓝解读完,结果却跟预想的不一样。明明努力了啊……哪里出了错?看着深蓝满地放魔法陷阱做逃跑准备,我不由得问:“那魔法很复杂?”
“总之不像是人能弄出来的东西。”深蓝抬眼望向走到铁栏门另一边的黑色斗篷,直接开口问:“能弄出这样的魔法,你们后台老板到底是什么家伙?”
“…………”
黑色斗篷们没有回答,貌似也没有立即开门的意思。十六个人分成四排直笔笔地站着,气氛与灵异视频中的幽灵有几分神似。
深蓝跟着沉默一阵,慢慢显露出凶狠表情:“不管你们后台老板是谁,也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要是你们敢让我家老虎和这个朋友少一根头发,我保证把你们全部轰成渣渣!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给我说点什么!”
“………………黑夜即将降临。”
不知黑色斗篷中谁先发出低沉话音,犹如鬼魅般的人一个接一个重复这句话——
黑夜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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